第六十一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
第六十一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(第2/2页)就在这时候,少年道主往前一步,不着痕迹地递出三片金叶子。
雨夜昏暗,无人得见。
知客姑娘眼神瞬间明亮,赞道:“这位公子当真不凡!”
白南明很是震惊,心想这也行吗?
少年道主猜到她在想些什么,随意说道:“书中自有颜如玉。”
话音方落,正准备带两人登上画舫的知客姑娘微微一怔,心想自己怎么没听过这句话呢?
然后她很是庆幸先前没听到这一句,否则着实没有收钱的道理了。
……
……
画舫里并不吵闹,有丝竹之声悦耳。
层层纱幕在场间垂落,掩去众人望向前方的目光,琴笛之声正是从中而来。
不仅如此,更有身段曼妙的女子于其间起舞,舞姿并不妖娆,若隐若现中反而夺目。
片刻后,有吵闹声打破这片清幽安静——那位知客姑娘被客人发现受了贿赂,最终矛头指向少年道主与白南明。
眼看众多客人不满,主人家唯有请两人起身离开。
白南明起初没有生气,因为的确是他们坏了这里的规矩。
只是当她听着那些传入耳中的轻蔑嘲弄声,神色还是无法不冷漠,因为最先提议上青楼的人其实是她,受辱的却是两个人。
——当然,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身旁那人对此也有兴趣,决定是一拍即合。
总之。
那时坐在白南明身旁的少年站了出来,为她撑起一片天空。
“当时年少春衫薄,骑马倚斜桥,满楼红袖招……这句真是写得极好。”
余笙轻声念着场间少年道主口中道出的词儿,偏过头望向顾濯,说道:“所以师父她后来很好奇,只是一直拉不下脸来问,问你到底有没有这样的风流经历。”
顾濯神情格外严肃,认真说道:“那定然是没有的。”
余笙微笑说道:“师父她也是这么想的,所以她很好奇,这词儿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。”
顾濯见她笑容便知道麻烦了。
便在这时候,场间那位少年道主在众人诧异当中,再颂一诗。
“云想衣裳花想容……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”
诗音未落,那位坐在场间最中心处的花魁姑娘,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淡然平静。
她下意识站起身来,全然不顾古琴跌落在地,眼神炙热近乎疯狂。
要是她能让这首诗写的那人是自己,今生还能再有什么遗憾?!
然而不等她开口,场间的少年又有绝句脱口而出。
“……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”
颂至此处,少年道主长身而起,端杯送酒入喉。
无数视线中,万般震惊里,他仍旧不肯休。
“天上白玉京,十二楼五城,仙人抚我顶,结发受长生……”
“……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……何处得秋霜?”
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”
画舫一片死寂。
每个人都在看着那个正在饮酒的少年,其中自然也包括站在角落里的顾濯和余笙。
事实上,顾濯并没有看。
从少年道主站起来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微微低下了头,眼睛半闭,很有杀人的冲动。
他不想听到任何声音,余笙却在和他说话,声音里都是赞叹。
“这几句写得真是好啊。”
“无愧是为世人所盛赞,横压全秦一人足以的诗仙。”
“你看,师父她当时整个人都听到呆住了呢。”
余笙微微笑着,目光落在顾濯的身上,神情似是惊讶,好生不解问道:“师叔,您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呢?”
顾濯沉默片刻后,在脸上强行挤出来一个牵强笑容,声音微哑说道:“其实我还好。”
余笙眨了眨眼,十分自然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,说道:“可是师叔您怎么身体感觉有点儿僵硬呢?”
顾濯来不及否认。
不知道是什么时候,少年道主已然行至最中央处,纵声清啸。
“酒来!”
接着,他提起旁人递来的美酒仰首痛饮。
酒水肆意洒落打湿衣襟。
意甚从容,豪放至极。
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。”
“念天地之悠悠,独沧然而涕下!”
“是故!”
“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……会须一饮三百杯……”
“……请君为我倾耳听!”
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……”
满堂俱寂。
满场宾客激动不能自已。
那处角落里。
余笙正在轻拍手掌,连声叹道:“真厉害啊~”
顾濯低头,沉默不语。
站在最中间处的少年道主放下酒壶,为自己最后斟了一杯酒,于无数视线中转身望向白南明,微笑着轻声念出了今夜的最后一句诗。
“与尔同销万古愁。”
而后。
少年饮尽杯中酒,以此为敬。
白南明看着他的笑容,很是紧张地站起身来,认真饮下了人生的第一杯酒。
……
……
“师叔,您在想什么?”
“什么都没想。”
“是吗?”
“嗯。”
余笙叹了口气,遗憾说道:“我还以为师叔您亲眼目睹这千古风流,理应有万种感慨才对。”
顾濯安静片刻后,说道:“如果你非要问我有什么想法的话,只有一个。”
余笙好奇问道:“是什么?”
顾濯十分诚实,看着她说道:“想死。”
……
……
空间未破碎,世间没倒流。
白南明和少年道主离开画舫,并肩走在雨中古巷里,彼此无言。
后者正在回味先前,前者却是在思考一个问题。
眼见漫长的路途将要走完,白南明微微低头,细声问道:“云想衣裳花想容那句……你是写给那位花魁的吗?”
“不是。”
少年道主答得不假思索。
白南明闻言,眼神顿时生出光芒,抬头问道:“那……您是写给谁的呢?”
少年道主这才回过神来,明白少女的意思,哑然失笑说道:“当然……也不是你。”
白南明怔住了。
少年道主随意说道:“你觉得我有可能对你一见钟情吗?”
白南明墨眉微蹙,问道:“为什么不能?”
少年道主想了会儿,说道:“在过去我也不时照镜。”
白南明声音微冷说道:“直接一些。”
少年道主诚实说道:“我想象不出怎么对一个长得不如自己的人一见钟情。”
白南明停步。
少年道主心想这好像是有些过分了,准备开口道歉。
与此同时,白南明抬起手,把发丝捋至耳后。
很简单的一个动作,出现在少年道主眼前的画面截然不同。
不同的是白南明的脸。
如果说她貌美如画,那这一幅画定然是天道亲笔,绝非凡俗中人所能。
无一处可挑剔,无一处不精致。
所谓完美,莫过于此。
隔着一把油纸伞,白南明巧笑嫣然。
她说道:“你再对我说一遍,到底什么叫做我长得不如你好看?”
……
……
雨巷尽头。
顾濯的心情更是复杂,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余笙看着这幕画面,很是感慨,说道:“好像就是从这一夜开始?师父再也不用功法遮掩自己的容貌了,道主此举不可谓不是利在千秋~”
……
……
时光不断流逝,两人始终并肩。
南齐都城画舫上的传奇一夜过后,白南明和少年道主继续游历世间,北上。
事实上,当时无忧山的杀手早已被他们抛下,着实没有太多的理由同行下去,但他和她却什么没说,仿佛对此一无所知。
在长乐郡的阴平城中,少年道主恰逢故人——坐在轮椅上的王祭。
这也是王祭第一次见到白南明。
故人相遇,他的眼里当然没有这位貌美少女,目光全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。
两人相谈甚欢,不经意间忽略白南明,闲聊至夜色深时才是道别,便又约定明日相见。
画面外。
余笙忽然有些不安,她下意识觉得不该再看下去。
正当她准备干预阵法的时候,衣袖却动不起来,因为顾濯已经握住她的手。
“……怎么了?”余笙轻声问道。
“没什么。”
顾濯神情严肃,正色说道:“主要是想到王祭后来一直诋毁师姐她是母老虎,我挺好奇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偏见。”
余笙终于回想起那时发生过什么。
……
……
当天夜里。
白南明轻叩门扉,吵醒王祭。
不等对方开口,她的唇角微微翘起,眼神宁静而温和,柔声问道:“你想怎么死?”
翌日清晨,少年道主收到一封信。
信是王祭写的,大概意思是他忽有要事缠身,不得不连夜离开。
其时,白南明就站在道主身旁。
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,安慰说道:“难得故人重逢,这事的确有些可惜。”
……
……
顾濯望向余笙。
余笙一言不发,面沉如水。
“不知道你能不能稍微相信一下。”
顾濯想了想,很是诚恳说道:“其实……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存在,因为王祭什么都没和我说过。”
这句话十分真诚。
于是。
余笙摇头说道:“您想多了,我当然相信你啊。”
顾濯松了口气。
下一刻,余笙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“就是师父她这人品也太低劣了些,连这般手段都能用得出来,真是让人耻与为伍啊。”
她看着顾濯叹息问道:“师叔,您肯定也是这么觉得的吧?”
(本章完)